• 注册
  • 查看作者
  •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 “塔门”(微信号:DT-Tamen),作者:塔门,泽酷网经授权发布。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裴嘉欣:密歇根大学计算语言学和计算社会科学博士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一个很无奈的现状: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内卷」的环境里

    菜乙几:你现在在做的项目之一,是科学知识的确定性如何在传播中发生变化。你能简单介绍一下吗?

    裴嘉欣:我们知道科学的生产其实是是由一个比较小的科学家群体来生产的。这些生产出来的知识主要是通过论文的形式来进行沟通和传播的。但是对于公众来说,想要去获取这样一些最新的科学发现,对于阅读论文来说,很多时候是会有一个专业的壁垒的。但是又有很多研究的问题其实是和人们的生活的息息相关的。尤其是在疫情以来,比如说关于疫苗的有效性究竟是多少,或者说疫情的感染性究竟有多大?很多时候,从一个研究到公众认知,这其实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科学传播的过程。它既然涉及到传播,其实在这个过程中就会涉及到信息的变化和信息的丢失。

    比如说我们小时候可能特别熟悉的一个游戏,老师让大家就是在班里面排成一条队,然后老师跟前面的一个人说一句话,让他再转述给后一个人,可能经过这样几次转述之后,你会发现这个信息可能和最开始就已经完全不一样了。这就是信息在传播的过程中会发生变化。

    在科学传播的过程中也是会有这样的一种变化的过程。比如我们会看到很多标题党,以及很多非常夸大的这样一些报道。

    很多时候,一些研究是存在很多的不确定因素的。比如说有一个科学发现是说太平洋可能之后会以每年百分之五的速度上涨——这个是我现编的——但是她会用很多类似“可能”,或者“也许”,或者以“大约”百分之五的速度去增长。但是可能在报道的过程中,媒体就会把这些不确定因素拿掉,它就会变成“太平洋将会以每年多少多少米的速度上涨,然后人类就要完了”。

    所以这个就是我们比较好奇的:我们就对接近十几万的这样一个规模的新闻和论文的语料去做了,在科学发现这个维度上的对比。

    我觉得其实还挺神奇的:我们最后发现其实,不确定性是在增加的。就是说可能媒体会加一些类似“可能”的表达在报道的过程中。我觉得这个其实和大家认为的,媒体就是一定会让这些科学发现用一种更确定的方式去呈现,是不太一致的。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新的结果。但是如何去阐释这样的现象,其实是有很多解释的维度和路径的。比如说,我们更多的关注是在新闻的正文中,但是很多时候其实大家对于新闻的理解来自于它的标题。但很多时候这个标题其实并不是由记者写的,而是由编辑写的,但是正文是由专业的科学记者写的。他们的目的是不一样的。编辑可能需要写一些标题党的内容,需要去吸引更多的读者,所以会适当地有一些夸张的部分。

    但是一些比较专业的新闻媒体,对于科学报道其实是会非常严谨的,它会有很多的讲解应用,会去采访很多的科学家。我觉得这个过程中,质量是可以得到一部分很好的控制。但是标题很多时候不是由记者的写的,所以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一个潜在的原因。

    菜乙几:这个还蛮有趣的。和我自己的经历也很像。比如说我记得有一次,我用一个句子就讲了“这个是什么什么的之一”,然后我编辑就跟我说,这个“之一”要不要删掉?她说你这个加了“之一”以后,就显得你这句话不温不火。那这个其实就是在中文文本里面,“之一”是增加它的不确定性吧。所以我觉得这可能就是在媒体文本的生产中,必然会有这样一个过程。标题和文本正式的内容确实会有差别,这也是很久以来的一个观感:用标题在渠道分发的时候去吸引更多观众,但是内容其实还是这个内容。

    裴嘉欣:对。我觉得这其实是一种,怎么说,挺无奈的现象。我觉得是不是可以把它叫做一种信息内卷?大家其实现在生产出来这么多新闻也好,文本也好,我们的信息其实是一种过载或者说过剩的状态。那在这种状态下,其实大家都需要让标题显得更吸引人一点,才会获得更多的关注和读者。那我觉得对于读者来说,可能也确实需要更好地去理解文章本身的内容,而不是就是看的标题就对这个文章的内容,或者说这个科学发现的内容做出一个评价。我觉得这个还是挺重要的。

    菜乙几:因为现在是注意力经济嘛,所以所有的内容生产者都在为了读者的,或者是受众的注意力而竞争。所以必须把自己包装得好像非常能吸引你的兴趣,值得你花这个时间去阅读,去了解,那这个东西就会导致它越来越往极端走。其实最近的关于疫情的很多消息也是这样子。前两天我就看到微博热搜榜上有一个话题是,具体什么我忘记了,但就是说“疫情后遗症会导致脑萎缩”,然后就有很多人出来辟谣,说这个东西其实在科学界还没有确定性,有很多的问题。但是很多人其实不会点进去具体地看一些东西。她就是在热搜上看到这个标题就会形成印象,这也是一个问题。刚才我们说标题和内容其实是不符的,但大多数人接收信息的手段慢慢变成就只看到标题那么短的字,然后就形成一个印象。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裴嘉欣:是的。这是一个很无奈的现状。因为科学的研究其实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很多时候,可能一些东西当它被真正写到教科书里的时候,我们才能够非常确定地说:ok,这就是事实。比如万有引力,或者这些非常经典的东西,它经过很多年的沉淀和讨论,所以它才能变成一个所有人都去学的知识。但是很多时候一篇新的论文,它的发现是否是完全真实的,或者说它在什么样的场景下是完全有效的,这个其实是需要非常长的时间去论证。可是在我们的这种情况下,尤其在疫情中,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一些最新的关于疫情的一些科学发现。那我觉得在这个过程中,如何去报道这些存在非常多不确定性的科学研究,是一个非常困难的事情。尤其是写作者,其实面对的受众是完全不一样的。他们可能完全没有办法去理解一些具体的术语,也没有背景知识去评判。

    菜乙几:你们做的这个文本研究,对象是不是都是文字,不管它是线上还是线下的?

    裴嘉欣:嗯,文字是我们主要的研究对象。

    菜乙几:我在想说,现在不管是疫情的信息,还是其他科学信息,或者就只是单纯的事实信息,文本好像会比短视频更加容易保留这个信息的不确定性,而短视频会更加容易去夸大它的一些情绪。或者说,它把内容极简化之后,信息会更容易失真,这是我的印象。因为现在大多数人,获取信息的手段不再只是文本,而短视频,因为它的形式短,而且是视频。不知道你觉得短视频和文字的文本会有什么区别?

    裴嘉欣:我觉得一定是有区别的,因为你在阅读的时候,信息量一定是要比你去看一个短视频所获取的信息量要多的。我觉得短视频确实会有这样的一种弊病,大家有的时候会做很多深度报道,那可能这种深度报道很多时候它都是万字,或者10万字。那很多时候,你要去理解一个有深度的事件,就确实一定需要有这么多维度的理解,有不同的视角,有非常深入的对这个事件的调查。这些是一定是需要的。可是没有人会说我把我的深度报道发在短视频里。短视频可能是一种便捷获取信息的渠道,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它的信息量一定是没有那么充分的。

    菜乙几:但可能在做内容的时候,长内容或者深度的内容,它的受众是非常非常少的,而且分发途径也是非常非常少的,这就会导致它的商业化非常非常困难。就是没有人愿意为它付钱。所以大家更多的资金人力物力,全部涌向短的内容,吸睛的内容。

    裴嘉欣:我觉得这个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我经常在想一个事情:就是大家是否真的需要接受到这么多的信息?

    比如说我们关注的有一些,是很很紧要的国际局势,有一些是和我们生活息息相关的,政策也好,疫情相关的一些知识也好。那可能有一些知识是我们确实必须一定要知道的。就是它是可有可无的,如果我们知道了,好像ok,good to know,但是我们不知道它其实对我们的生活有没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我觉得这种情况下,大家在这个信息关注的过程中可能自然而然的就会发生一种变化。尤其现在真的,信息太多了。可能在社交媒体时代之前,大家还是需要去订阅一些报刊杂志,我们阅读的时候,那个时候其实大家获取信息的渠道还是相对来说非常少的,那有一些非常有深度,或者说有有文学性的这样一些内容,大家还是真的会去看。可是在现在,在这样的一种信息爆炸的时代,我觉得这确实是对于创作者和消费者来说,是一个双重的困境。

    我们究竟需要什么样的信息?比如说头条,它可能推很多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信息,但这些信息真的是你需要的吗?你可能看了很多关于汽车也好,关于明星也好的这些信息,但可能你看了之后,就并不会对你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变化,它是一种娱乐化的信息,就是我在这个时间段我看了这个信息,觉得非常的开心,我度过了充实的30分钟,但是它并不会给你带来说,提高了你的素养也好,或者说让你真正觉得学到了什么也好。我觉得就是现在很多的信息,其实变成了一种更加娱乐化的信息。哪怕它是一种严肃的内容,但它最后也变成了娱乐化了。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社交媒体,要不要当做出版机构来管理?

     

    菜乙几:这个其实还挺涉及它背后的哲学性的。我们对于信息是一个自由市场的态度,就是“你有这个需求,我就提供给你”,是这样的一个模式呢?还是我们应该把信息当做它有一些道德性的, 或者一些价值判断的一个东西。我要去判断分级,什么是好的信息,什么是无用的信息,谁有这样的权力可以去决定, 其实这个也是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形成的一种讨论。比如说平台应该去监管哪些信息,应该去推送哪些信息,它有没有权力去做这些事情?这个其实在不管是在美国还是中国,我们都一直在讨论。

    裴嘉欣:对。我觉得尤其是这几年,国内可能在这方面做的稍微更早一点。西方世界可能在这方面稍微会慢一点,但是其实尤其是在16年之后,我觉得很明显的一个节点是川普上台之后。其实现在在西方,对于大平台的反思和规章也越来越多了,比如说欧盟,应该是18年吧,反正就是最近几年,推出了GDPR法令,从隐私的角度去保护用户的一些数据。如果你要做智能化推荐,其实很多时候要用到用户一些个人比较隐私的数据,性别年龄,你喜欢什么内容,你需要知道这些东西才能去做定向化的个性推荐。

    然后苹果这两年也加了很严的隐私策略。以前它其实是自动允许一些app,一些公司去自动跨设备追踪用户。可是在去年到今年,苹果有一个很激进的变化,就是它把用户的识别改成了默认不打开的状态,如果社交媒体,或者这些应用程序,它需要去获取你的这些数据的时候,它需要去直接问你,你是否授权我去用你的这些数据,那很多时候其实用户就不会去选择同意了。其实我们之前大家都会聊,比如说你在淘宝上,你可能在手机里边说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马上淘宝就会推给你这样的东西,这是很可怕的一个现象。今年其实网信办在年初的时候也发了针对推荐系统的非常详细的一个指导的细则。

    这两年其实国内也密集地出了很多具体去规范这些智能算法,推荐系统这些平台的,这样的一些涉及到用户隐私也好,涉及到这些内容的也好,这样一些非常具体的管理条例。这些其实整体西方的,对这些条例的评价还是挺高的,我也看了很多讨论。因为很多时候,这些大的脸书也好,或者说苹果这些公司也好,他们其实在海外去做这些事情,更多的只是说我作为一个公司,我要为我的用户服务,这种自发性的行为,但毕竟很多公司的盈利模式严重依赖于获取隐私数据,其实他们自己是没有动力去做这样的一个改变的。但是政府也好,议会也好,很多时候又对这些公司非常的无能为力。所以我觉得在这方面,国内是有一定的优势的,可以走在相对来说更靠前的 一个位置。我觉得在这个角度来说还是挺好的。

    但是我们如果想要聊这个平台究竟要如何为内容负责,我觉得这真的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很多时候大家都会讨论信息审查的问题,我发信息之后可能需要先通过审核才能够被更多的人看到,这里面有很很强的伦理的问题。

    一方面确实,大家现在有一个非常强的共识是,如果我们不去对这个社区的内容进行筛查和管理,这个社区很快就会变成一个非常极端、充斥各种仇恨的空间。我们之前也看过一个研究,他们就是对一个完全没有管理的社交媒体,一个社区,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研究。他们发现这个社区,如果你没有这样的管理,这个社区就一定最后会走向非常极端,充满了仇恨言论的这样一个状态,那其实大家都不好。所以一定是要有社区的规范的。可是你一旦涉及到社区的规范,这些规范是如何制定的?这些规范的具体操作又是由谁来处理的?可能就会涉及到,比如说我发了一个我觉得好像完全没有什么问题的内容,但他被举报了,或者说被删贴了。那这就又变成了一个新的伦理问题。其实现在是没有一个非常好的解决方案的。

    菜乙几:唉其实刚才说的国外的一些对于信息管理的措施,我觉得和国内还有一个挺微妙的不同。就是国外的很多已经在实施的措施,像刚刚说的欧盟的GDPR(一般资料保护规范),他们的初衷都是去保护用户的隐私,这个是对他们很重要的一个事情:就是你能抓取什么样的信息。但我觉得国外很多时候在对于你能推送、能呈现什么样的信息上,他们的讨论到现在还一直纠缠在泥潭里面。因为会觉得说政府没有这个权力来干涉我能给用户看什么。

    但是国内其实好像有点反过来。我们对于隐私好像没有那么大的一个担忧。就整个国民群体也好,整个制度也好。我们在做这些信息管理的时候。我们指导方针是一个挺道德层面的一个论点,就是说你应该给群众看什么样的信息,或者什么样的信息是好的信息,我们要怎么样去引导这个社群……它的指导方针是在这个层面上,那在这个层面上国外反而是有很大的分歧。所以这个我觉得还是挺有趣的一个不同。

    裴嘉欣:对我觉得这个确实是一个,如果讨论就真的会涉及到非常深的,大家在文化上的一些差异,以及大家整体日常一些生活习惯上的、观念上的差异。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菜乙几:刚才你说网络社区如果没有管理就会陷入一个非常极端的状态,像是一种失败的无政府主义尝试。但其实互联网最开始的时候,它就是一个挺自治的,好像我们现在印象中,互联网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从现在遗留的,或者说一些别人讲起来的时候,互联网最开端的时候,好像是很自由的,想做什么就可以,但同时又会非常自治理,自发性地去制定很多规则。就我们之前对互联网,它有一个非常美好的想象。然后这个想象在经过这几十年的变迁之后慢慢开始分崩离析了。我们发现互联网它不是一个乌托邦,也要受很多规则管理。

    像现在国外,我觉得他们很多时候就在讨论是不是要把大的社交媒体平台当做一个出版机构来管理。平台有没有像出版机构那样的责任。就像你刚才说的,比如说像现在国内,任何你要发布的内容,你要等一段时间去审核,那这个审核就好像一个出版机构在审核你的内容是否可以被公众看到。

    裴嘉欣:审核现在基本上所有的社交媒体都在做。其实有一个纪录片专门讲facebook的审核。好像叫《审核员》吧。Facebook其实是把这些东西都外包给了东南亚的一些国家,印度尼西亚呀,菲律宾呀,这些。我觉得一个关键问题在于:你真的审核得过来吗?就是现在大家生产出来这么多内容,很多时候确实是需要算法去做辅助审核。我觉得纯人工审核是不现实的,因为他们所面临的挑战和传统媒体时代也不一样。

    然后关于互联网的这样一个变化,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个是,其实最开始互联网真的有那么好吗?我觉得这是一个有待验证的假设。就是可能我们现在对于原始互联网的田园时代,可能会有一种很美好的期待和幻想。但一方面呢,最开始的时候,互联网其实诞生在高校里,诞生在一些比较能够接受到互联网的这批人,其实是不是那么大众化,受众相对来说受到很好的教育,那这个其实对于早期用户就起到了一定的筛选机制。

    而且就算是完全匿名的互联网,它也会有非常非常多的罪恶和犯罪事件的发生。我们能感觉到现在其实整个互联网越来越实名化。互联网在越来越实名化以前,它其实是一种娱乐。就是说ok,我有一个现实生活,我上网其实只是一种陌生人去联通的一种方式,但是现在现在互联网其实更多的是你在真实生活中的一种映射。我们的整个生活已经完全和这个虚拟的生活嵌入在一起了,你其实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去分开了。那在这种情况下,它变得非常重要。以前大家觉得它很田园牧歌,可能因为那个时候,它在你的生活中太次要了,你不会说有这么多隐私数据,你也不会说,我所有的这个信息获取都是通过互联网。也不会说我的钱都存在电子钱包。可是现在如果支付宝出现一些安全事故,可能就是非常大的影响。我觉得这个过程中体现出来也是它的这个重要性越来越强了,所以大家对于它出现的任何问题的容忍度也会越来越降低,我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很有意思的过程。可能问题其实一直是在存在,但是它可能真的在我们的生活中变得越来越重要,所以这些问题也会有更多的人去关注。

    菜乙几:这个比喻还蛮有趣的,就好像爱情最开始的时候两个人只是谈恋爱,然后到后面如果你要同居结婚过日子,可能这个人对你来说越来越重要,但是同时你会产生更多的问题。

    裴嘉欣:我觉得其实还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就是我觉得其实互联网让人们的交流变得更平等了。我觉得可能恰恰是这种更平等的交流方式造成了,我们所看到的一些网上的冲突,或者说仇恨,这样一些不不友善的言论。

    就有一个非常经典的心理学实验,就是你让两个人去面对面地说咒骂对方的话,这个其实非常难的。很多人在面对面的时候是完全说不出口这些话的。因为其实我们早就形成了非常强的一些如何在真实的空间中去生活的社会准则。这些社会准则在我们的日常交流中,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其实能够处处体现出来。比如说。我们在面对面的时候就会更加友善,我们就会更重视这种交流,而且也会受到更多的限制。比如很多时候你看到一个非常优雅的人,你可能会觉得有一种自卑感。比如说很多时候很多人在网上发,我走到五星级酒店里面会觉得自惭形秽。这种真实的物理交互,其实它受到很多人们对自我的认知,人们对于当前所处的环境的潜在社会身份,社会地位的认知。你所有的交流和行为都会受到这些因素的约束。

    但是在网上交流的时候,大家只有这样一个对话。你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不知道对方在真实真实生活中是一个普通人还是一个非常知名的明星。那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对于原有的社会规范,在真实的社会中进行互动的这些社会规范的想象完全消失了。可能在这种情况下,非常原生的,可能比较野性的一些部分就会更多地体现出来。

    菜乙几:其实我觉得这个,它可以有另外两个视角去看待。一个就是像你说的,你可以说它变得更平等,但同时可能是更野性的。比如那个心理实验,我们在真实生活中,两个人可能比较难以对骂,然而到互联网上,我们看不到具象的人,她变成一个对话框一句话的时候,我们的交流可能是去人性化的。还有另外一点:我们在互联网上其实现在也越来越多的形成一种阶级。就是它的这个阶级可能跟现实不完全一样,但是可能会非常大程度映射现实生活。比如说你在一个互联网社群当中的粉丝量,我们有大v啊,有这些东西。那有可能你在现实生活中的一些名声都可以映射在微博上,比如说世界首富,如果到微博社区里面注册一个账号,她马上就可以增粉到多少。但是一个普通人就无法达到这种成果。现在互联网很难达到说真的某种平等,但是它的这个东西又不完全跟现实一样。就像你刚才说的,在现实中我可能自惭形秽,然后就觉得自己比如说,很不好看,我对外貌很不自信,但是如果在互联网中的话,我可以对我的语言优势,或者我才能上的优势,很会唱歌啊什么的,然后我就在某个互联网社群中达到了一定的人气积累,那这个时候就是会创造出新的社会地位。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裴嘉欣:是的,我觉得确实会有这样的一种趋势在。因为你在真实生活中,很多时候是没有办法伪装。可是你在网络上社交的时候,你可以去卖人设,你可以创造一个新的自己。这就是一个双刃剑,那一方面确实大家赋予了一种创造崭新自我的,一种更自由的,探索自我的机会。但确实我们看到很多知乎上一些曾经的大V,其实完全是假的身份,然后去骗钱也好,或者说比如说现在有很多杀猪盘这些其实也都是利用了人们对于一个陌生人的身份想象。大家构建了一个对方可能又高又帅又有钱的想象。

    菜乙几:其实说到卖人设,我们国内现在很多平台,因为之前像抖音快手之类的短视频和直播平台都是跟低俗划等号的,而且现在官方也出来审核、取缔一些它觉得太低俗的账号。“传播一些低俗的文化内容,对青少年造成不好的影响”。但其实刚才我们也说了,现在普通人都可以在平台上发布内容,那这个量是非常非常大的。那你怎么去做审核?就是都像现在这样子,官方出来说,哦,我人工审核掉这这么几百个账号,但是这几百个账号其实只是沧海一粟,所以像你刚才说我们需要有一些算法辅助,这个是不可避免的。但其实算法辅助也会造成很多问题吧。人工审核可能会有一个处理不完那么大的量这样一个问题,但是算法可能会因为它要处理那么大的量,而产生很多其它问题。

    裴嘉欣:是的,我记得几年前一个经典的笑话是,几年前Java,就是一种编程语言,这个词会被禁掉。因为它里面有A V这个词。我觉得这个视角其实是不一样的。在生活中很多时候,如果你是一个发帖人,你觉得你的帖子触动了这个很愚蠢的筛选机制,然后被删掉了,你会非常的愤怒。可是其实从算法设计的角度来说,一定是会有算法准确率,它可能是分之九十九,但一定会有百分之一的内容是被误删掉的。

    但可是如果没有这样的算法,那我们可能看到的就是刚才说的,这个社区可能就会完全变得不一样。就可能会变得一个大家都没有办法参与的社区,可是如果要用任何的方法,中间一定会有这样的一种误差在。我觉得这其实是大家需要对这个事情有更多的认知。就是它确实有很多不完美的地方,但它确实是现在来说,一定程度上还算是比较好一点的解决方案。因为不可能所有的都内容都去做人工审核。而且人工审核其实也会累啊,你让一个审核员一天看那么多的内容,会不会存在如果我中间有一个内容,它本来其实是ok的,但是她太累了,所以点错了,对吧?其实也会存在这样的一些事情发生。

    菜乙几:确实,现在很多内容还是要人工审核员去,去看,然后去筛选。这个就会导致很多问题。他们会有一些心理创伤,因为你要审核掉的很多内容都是一些特别血腥暴力,或者就不适合人类观看的。所以其实算法如果算法能取代这些人工的话,其实可能在另一种层面上来说是一个好的事情。

    裴嘉欣:是的是的。我记得《审核员》的那个电影,里面其实就讲了,对于审核员的这个心理创伤真的是非常大的。就是因为因为每天你看这些非常暴力和血腥的内容,很多时候是我们平常人难以想象出那个画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那种暴力和血腥的内容。我觉得真的是很不人道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虽然我们知道算法不完美,可是它好像真的是一定程度上可以帮助解决这个问题。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文本传播之外的算法伦理

     

    菜乙几:但其实在内容审核上我们确实是有这个非常大的刚需哈,就是因为内容它实在太海量了,所以要用算法去筛选。但其实现在我们会看到说在生活中很多其他我们以前日常习惯了用人工去解决的问题,也在有算法去渗透。

    比如美国法庭现在就会用一些算法去建议法官对罪犯做出一些适当的量刑。那这个算法就是会给每个不同的犯人打一个分数,然后法官根据这个分数去量刑。这个就会就产生很很多的问题,而且很多人就会就会觉得说,以前你都可以人工去做这个事情,为什么现在一定要用算法?而且这个算法感觉还不是很很靠谱。

    裴嘉欣:我觉得这个应该是辩证地来看。首先,我觉得确实,如果这个算法错误率在30%-40%,它其实是怎么说,法官其实完全不应该把它作为一种参考,你应该更多的用你自己本身经过你多年训练的这样一种经验,去做出决定。

    但是我觉得从另外一个更宏观的视角来看的话,法官的水平其实也是参差不齐的。不同地区的法官,也受到她政治倾向,本身教育背景的一些影响。如果说你真的有一个能够相对来说比较公平的算法,能够提供给各不同地区一个更统一的标准,它一定程度上可以规避掉一些潜在的问题。可是确实就是,如何审判,如何定罪,真的我觉得不是一个算法可以去解决的问题。

    菜乙几:其实你刚才说法官她作为一个人,也是有自己的偏见的。但其实很多时候,我们也知道算法它也是体现了人的偏见。因为是谁在制定这个算法?它是体现了美国主流对于少数种族的歧视。不过你之前说了即便算法体现我们的偏见,它也不一定加深这些偏见?

    裴嘉欣:现在其实主要是,我们面临的很多问题没有算法是没有办法的。比如说外卖的调度问题,那你没有这样的算法,如何去解决这样的调度问题?其实就没有办法解决。这种大型的系统出来之后,他就一定需要有算法去做这样的一些事情,所以这就陷入到一种困境中。

    菜乙几:感觉跟我们现在所有问题都一样,像全球变暖,气候变化,我们不可能会倒回到不去用那么多能源的时代了,那我们到底怎么才能解决这个问题,它就显得非常的困难。

    裴嘉欣:是的。可能发展就是我们创造出来一些新兴的事物,它一定程度上在一定时期解决了很多我们以往的问题,可是随着它大规模的应用,我们又会发现它有新的问题,那我们就需要有新的技术去解决这些问题,就是这样一种螺旋上升的过程。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主   播 | 菜乙己

    剪   辑 | 马明艳

    策   划 | 王朝靖

    配   乐 | Vendredi - Tamas Wells

    插   图 | ins@michaelis_fanny

    知识是怎么一步步「变异」的?

    广东·广州
  • 0
  • 0
  • 0
  • 161
  • 请登录之后再进行评论

    登录
  • 做任务
  • 实时动态
  • 主题偏好
  • 单栏布局 侧栏位置: